最溫柔的恬靜——嘉興

江南的春天向來很美的，遠非語言所能表達。我非語言大師，在這樣的時刻，更是言語匱乏了。

江南的美，美在哪裏呢？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，給了許多的詩句贊美。那些贊美在曆史的長河中，沉澱，愈發芳醇，便悄然占據了許多人的心思。小橋流水人家，煙霧迷蒙如畫，楊柳依依深情，美人顧盼連連，便成了根深蒂固的印象。只是客居江南水鄉嘉興近三載，卻又非全是這般印象，古有之美縱然未消亡，卻多少在歲月的流逝更了模樣，看不見，尋不回。

即便如此，這夢一般的江南仍然有著許多迷人的魅力，能讓荒涼的世界生出絕代的繁華。我雖常常宅居於寢室，卻多少出去過幾回，倒是對於一些美好有了幾分印象。

這些美好中，印象最深的莫過於無處不在的柳樹了。小溪旁，河流邊，池塘處，小湖邊，但凡有水的地方，即可見柳條依依的倒影。雖然不太明白為何如此，但我想，沒有水面的倒映，再柔的柳都失了一份魅力。不過，不可否認的是，排列整齊的柳樹，在風吹拂之下，確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麗。那就像少女婀娜的身姿，翩躚起舞；又如飛舞的彩帶，張揚著自由的夢想；卻終是柳樹的窈窕，演繹出獨特的柔軟。於是乎，我便常常覺得柳枝便是那心上之人的一切，柔柔的，拂過心田時，有著一種暖暖的感覺。

這些柳樹之中，我最喜歡的，卻是學校小河中的那些了。因著水源的關系，這兒的水質其實已經很髒了，泛著黑，嚴重時，還能聞到淡淡的臭味。不過，即便如此，依然沒有掩蓋住旁邊柳樹的風采。每每晴天的時候，不分季節，不分時候，我就喜歡坐在樹的下面，且聽風吟。風的絮語斷斷續續，不知道它念叨著什麼，我也無意知道；也許，聽的不過是心情吧。

而心情，卻又是那麼恬淡，若如一泓清水，平靜無波。看著對岸的柳樹在陽光下，宛若出嫁的新娘，羞澀著，我便淡然一笑；看著水裏頑強生長的水草，我便覺得生命的強大和弱小其實根本並無區別，只在於環境。念著念著，微風吹來，垂下的柳枝拂過我的臉龐，留下意猶未盡的感覺。卻如我一直未曾盼來的那雙溫柔的手，這柳條也遲遲沒有再次拂過我的臉龐。現實和景，一般讓我失望。

失望確實失望，卻並非是絕望，而是希望在遠方。順著這條小河走向的遠方，有著其他的讓我印象深刻的事物。它們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；它們共享一個名字：小橋流水人家。

小橋，自然是小巧的橋，不長不寬一般也很簡樸。長大概在幾米的樣子，寬要短一些，兩米左右。整個橋身是有石板簡單堆砌的，沒有太多繁雜的工藝，橋身上的雕紋也是頗為簡單的。縱然如此，卻因著地處煙雨之鄉，多少沾了靈氣，看起來，卻是那麼的精致玲瓏。而行走其上，腳踏的石板的聲音餘音嫋嫋，宛若曆史的歌謠，唱出諸般的滄桑。我聽不懂，只是隨著腳步聲在選擇前進的路線。眼睛會騙人，可是那種聲音給予我的感覺卻是那麼的真實，讓我無保留地信賴。

有小橋，自然有流水，沒有水，又哪來的橋？即便是天橋，也是在“車的流水”之上的。不過，曆經繁華的開放與凋零，這兒的流水早已不複之前的清澈，所謂“魚兒水中遊”更是想象中的事情了。站在橋上，看著湖面的水，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和藍天，就自嘲地笑笑。無論多麼偉大的事和物，最後留有影像的一定是那亙古不變的東西，比如頭頂青天。就像水中之人的倒影，水中之魚，在千百年之後，不是也變了甚至消失了嗎？不是時間無情，卻是本質如此。逝水流年，流年卻真真是水了。

過了橋，跨過水，便是一條窄窄的巷弄了。相較於小橋和流水，我更喜歡巷弄的。巷弄的兩邊是整齊的房子，房子被歲月奪去了外表的光鮮。這不僅沒讓房子看起來破舊不堪，反倒增了一份內斂的氣質，就像那些臉上爬滿皺紋光華不在的老人，身上有著讀不盡的味道。在巷弄裏走著，邊看，邊走，邊思考，無汽笛之亂耳，無人群之亂心，優哉遊哉，自由且快活。看著牆角處開著一朵盛開的小花，甚至會走過去，停下來，拿著手機，簡單地存留。照片雖然會模糊，但是有輪廓，就足夠了。

巷弄裏也是有人的。只是這兒的人，全不是街上那些急匆匆的人的模樣。他們在生活的圈子裏，卻又脫了出來，在這裏品著靜謐的滋味。有人獨坐在門前搖藤椅上，看著來往行人，默默不語；有人站在屋前的洗衣臺上，用刷子的聲音代替了嘴裏的言語，一樣的動聽；而那些小孩子們，此刻也是那般安靜地搬了凳子，跑到外面做作業了。一切都是靜的，就像這條巷弄一樣；但一切又都是熱鬧的，也像這條巷弄一樣。

不知在巷子裏走了多久，才最終走了出來。我以為出來的地方一定是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，卻又一次錯了。眼前沒有什麼車，卻是簡單、樸素卻亮麗的油菜花。我想起了曾經在公交車上看著的油菜花田，聯想到身處的位置，便猜測這兒的一切便是當時想跳下公交車看的油菜花了。

關乎於油菜花，有著許多的美好；這些美好，關乎於童年、家鄉、陽光。而此刻眼前的油菜花長勢喜人，花開得熱鬧，便將那種美集中地體現了出來。誠心而論，油菜花的味道並不好聞，微臭，但是這絲毫不阻礙我在看及它外部的美麗時，心緒飄飛到千裏之外的故鄉，念著故鄉的一切。這一刻，心下是很喜悅的，畢竟，還有什麼感覺比在客居之地看到家鄉之物更美妙呢？與其說被油菜花征服了，倒不如被心下的情感控制了。

只是，這樣的情感沖動越來越少罷了。甚至於關乎於柳，關乎於小橋流水人家，也是更少接觸了。而或許，便是因為久久不再接觸，心下的那些關於這些美好的印象愈發清晰，便不由自主地浮現，甚而，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障礙，交織在一起，呼喚著我。我想，這便是印象了，關於這座城市的印象。

這樣的印象算不上是多麼的驚豔，但是稱之為“美好”卻是一點不為過的。雖說這座城市最終不一定會成為我生命裏停留時間最長的，但我想，經年之後，這些印象依舊會深刻如初。而現在，便唯有珍惜吧。